重整 乙肝（1）

绿豆芽

乙肝
乙肝，始终如一根锋利的长针，深深插在我心头的某个角落。我总是努力避免看到这两个字，避免触动这根尖利的长针，避免心头的刺痛再起。
我本不想写下下列的文字，不想再回忆往事。然而无论如何小心翼翼，我又怎能完全封闭自己，完全与这类患者隔开。我也心有不甘。无论如何不愿直面乙肝，我都没放弃努力。
虽然现在我还未找到根治乙肝之法，然而在苦苦寻找的过程中，我却发现，目前乙肝患者的一个非常大的误区：只要身体不适，立即怀疑乙肝，医院也往往采用乙肝治疗方案，致使一些乙肝患者与病毒无关的疾病，误作乙肝导致。从而给乙肝患者带来极大心理负担，甚至因为不合适的治疗，而带来巨大的伤害。所以我努力保持平静，记下下列医案，希望能够给大家提醒。

（1） 父亲的故事
我改行学医并坚持下来，三分之一是因为女儿的哮喘，三分之二却是因为父亲。
我的父亲，是乙肝患者。在他42岁那年，一次过度劳累之后，感觉身体不适，去医院治疗，被诊断为乙肝。
书中记载，乙肝有多少多少癌变，有多少多少肝硬化，乙肝易于传染，乙肝没有治疗方法--------，象所有善良的百姓，我们坚信科学，坚信科学之结论，于是恐怖顿时笼罩心头，我的父亲，生活和心情从此彻底改变。
那是怎样的生活啊？
回忆往事，我的心无法不哆嗦，也无法给你详细描述。我的父亲，本当正是壮年的父亲，从此活在惊恐之中。感冒了，怀疑是乙肝导致免疫力降低；腹泻了，怀疑是不是脾已经肿大；腹胀了，立即怀疑是肝功能异常；牙龈出血、身上红点，他说那是肝脏已经硬化！
我可怜的父亲，整日独自琢磨，对着所谓的肝病专书，一条一条在身上对照。还不愿向家人诉说。乙肝病毒，始终沉沉压在他的心头。
那时还很少见抗病毒药物，他只能寻求中医医治。每年的秋季，他的肝功便会出现异常，于是去找一中医，连续服用半年中药。------现在想起，他之所以每年秋季便肝功异常，完全是因为民间传言，夏日需要进补，于是每年夏日，吃太多黄鳝和鸡之故。因为不知道这点，他白白多服了多少年的苦药。所以，乙肝患者一定要记住：不可食用黄鳝和鸡，还有虾。曾经有年轻人只是乙肝病毒携带者，一次食用草虾半斤，突发肝昏迷而最终不治身亡。
然后到了某年。突然接父亲来信，催我嫁人，希望在他死前，看到我成家。赶紧请假回老家探望，却得知父亲已去上海治疗。邻人告知：父亲已病重半年，天天呆在屋内，不愿外出，而与母亲相对而泣，怕儿女担心，始终瞒着我们。前日叔父回老家，见此情景，接他去上海某大医院检查。
检查结果：早期肝硬化，糖尿病。当时血糖高达22。医生开具胰岛素针，要求他自己注射。
医生同时要求住院治疗。然而那时，父亲没有足够的钱，于是只能无奈拒绝。又因为胰岛素要求低温保存，老家周围，家家都无冰箱，于是父亲左思右想，从上海直接来我家。
好言将父亲劝解，安在家中住下。母亲同时前来，照顾父亲。初始十几日，父亲感觉逐渐好转。正逢暑假，见父亲还可以，我留下足够他们生活费用，照例远赴千里，带上女儿去探亲。
一个月之后，回转家门，却遇弟弟在焦急等我回家。父亲已在一天前，被他紧急送入医院。医院检查，肝功异常，需要住院。
赶紧赶去医院，父亲躺在病床上，比我走前，差了很多。
询问母亲生活情况，却竟然得知，整整一月，竟然只花费百元。因为天热，无心饮食，所以花费很少。天气炎热，没有胃口，是一因素；恐怕更多却为省钱。如此饮食，疾病怎能不加重。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，已经犯了或正在犯我的父母之错。治疗疾病，正确的饮食是第一要素，为了省钱，把它忽略，是治疗疾病的大忌。
弟媳学医，家中正有西医的乙肝治疗之书一本。花费一个晚上，详细看完，对医院用药，心中有所了解。次日再去医院，在众病友之中，走上一圈，竟然看到，不管大人小孩老人少年，用药都是如此。
用药之后，父亲更糟，日日腹痛。五天之后，脱了人形，病情垂危。主任查房，我轻轻提醒：父亲已是老年久病，用药不能太重。主任查房之后，叫我去询问，在哪医院工作，并且提笔把所有用药改过。唉，整日盯着疾病，一些最基本的道理，却往往为人所忽略。
药物修改之后，父亲又日渐好转，末了能够走路。我也已经山穷水尽，能够借的亲戚都已借遍。我们只能选家回家休养。住院之初，肝功只有几项异常，出院之时，肝功报告单上，却是无一项正常。医生私下好心提醒，父亲的生命很难超过两年。
世上哪有无缘无故地疾病；我天生不信邪！
饮食于人，是首要前提。于是详细询问母亲父亲在老家时的日常饮食。想来惭愧，稍知世事，便外出读书，后来在外工作，每年在家日期，实在太少，作为女儿，我竟然对父亲饮食，一点也不了解。母亲言父亲只吃大米，早晚稀饭，中午多数青菜烧猪肉。每年夏天，加鸡和黄鳝，其它东西，基本不吃。
饮食如此之单调，身体怎能不出问题。家中正有一本食物营养书籍，于是翻开研读。采取如下方案：
（1） 不给他吃猪肉。理由：以前已吃太多。
（2） 每天早晚，用海带、青菜、蘑菇炒上一盘作喝粥之时的小菜。理由：西医言海带含粘多糖，增强人体免疫力，可以抗病毒；还含多种微量元素。中医言海带清热利水、软坚散结，对硬化有益。蘑菇书上记载可以抗癌。青菜可以补充维生素。
（3） 每日中午以：泥鳅、青蛙等等轮流煮汤一碗，一周之内，绝不重复。理由：中医认为乙肝是肝胆湿热，青蛙可以清热利水。泥鳅偏方记载，研粉每日坚持服用可以治疗肝炎。一周之内不重复可以给他提供多方营养。
（4） 改早晚单纯的大米熬粥为赤豆大米一起熬粥。赤豆性平味酸，中医认为可以清热解毒。民间有人用醋治疗乙肝，所以酸味对肝病应该也有益。所以选用赤豆。
（5） 蔬菜经常更换，优先选择青南瓜、豌豆苗、南瓜头。理由：书上记载，这些蔬菜都能降低血糖。
更正食谱，设法自救。再寻医生。
西医已经明确告知，父亲最多还有两年。这已经清楚表明，他们对此没有办法，所有的治疗也顶多只给他两年的生命。只能再去寻求中医的帮助
首先去正规的中医院。然而，我不知道，中医也对乙肝没有根除之法。出于种种原因，对于乙肝，中医院的中医医生也主要采用西医治疗方法。我所求专家没有切脉，也没有听我的叙述，首先开了一张化验单。化验结果出来后，仍然没有切脉，没有听我的叙述，就提笔开药。其药的效果自然可以想知。于是在两次拜访他之后，放弃对于中医院的中医的希望。西医院无法治疗，中医院也只这样。从此开始对医院不抱希望，转而去社会上寻求帮助。

那时网络并未普及，但报纸却很红火。于是首先搜寻报纸上的广告。
曾专程去南京参加某个药物的专家咨询会。当场买了药物向所谓的专家咨询。可惜的是，我所询问的专家竟然对药物说明书上所标的黄芪、党参等常见中药的药效一无所知。失望之余，仍购买了两个月的药物回来。
又曾去本地的某个药物的据说从北京来的专家所办的咨询会。以柴胡、郁金等极寻常的中药材所制作成的口服液，不仅价格极其昂贵，其专家对这些药物的普通药效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。这回学乖了点，没有买药即走人。
还曾按报纸上的某个广告，邮购过某药，主药是熊胆等。虽然也很昂贵，但该药应该说效果还可以，于是连续邮购过几次，服用了较长时间。

除了搜寻报纸上的广告，对于道听途说的事，也不愿意放过。
某日在医院排队挂号，遇一中年的妇人，热心地拉住我，诉说她当初病情如何严重，如何服用某个医生的药后痊愈。于是回家立即带上父亲，转多少次车后，寻到某个乡下，见到一年老的妇人。拿着只有一条腿的眼镜，翻开一本记录有病人姓名等信息的破烂的笔记本给我们看，说某某人某某人服药后效果如何好等等，并说其药材需要从几千里外的四川邮购。我竟然也打算掏钱了，幸而父亲老练，怀疑他们是骗子，于是找个借口走人。

绿豆芽

唉，医院无法根治，民间太多骗子，可怜的乙肝患者，你们的路究竟隐在何方。但愿老天保佑，我终有一日，能够找到根治乙肝之法。在此我对天起誓，如果找到，必不私藏，而选择向社会无偿公布。
彻底改变父亲的饮食习惯；到处去寻求关于乙肝的信息。同时，我注意到父亲的心理问题，于是，与他长谈，断言乙肝能够根治，糖尿病也能痊愈。我的理论如下：
（1） 任何东西都有它的生活环境。即使坚硬如黄金，在三千度的高温下也会融化，失去它本来的模样。病毒在体内生存繁殖，也需要一定的人体内环境。所以改变人体内环境，就能彻底消除人体内的病毒。人若几天不吃饭，便要饿死，所以人的体内环境，必与人的日常饮食，具有很大的关系。改变人的日常饮食，便会逐步改变人体的内环境。所以饮食，一定能够根治乙肝。
（2） 糖尿病也能痊愈。西医自己言，注射胰岛素是让人的胰岛休息，让它慢慢恢复生机。既然是休息，那么必然有休息好的那一天，所以必有痊愈的那一天，不需要终身注射胰岛素。
父亲容易轻信，觉得我所说得也很有道理，立时信心大增。然而顶多只能维持三天，三天之后，他便会想到书上那些科学的断言，于是再度忧心忡忡。于是每隔三天，我会花半天时间，把我的理论重复一遍。反复对他重复，以让他能够放松心情生活。
出院四个月之后，父亲渐渐减了胰岛素的量，大概五个月以后，彻底停止注射胰岛素，也未服用降糖药物，血糖恢复正常。当时曾去医院检查肝功能，肝功能仍然异常。然而，在医院死里逃生之后，父亲对于肝功能倒也看清许多，觉得自己在一日日恢复，所以对于仍然肝功异常，没有太介意。只是购买了护肝片两瓶服用。服用之后，是否有效果，也未再去管。
然后，他出院十个多月后，又到了夏天。因为听说，绿豆汤能够降低转氨酶，还能解暑，也未多想，给他绿豆汤喝。结果三天之后，又见他心事重重，耐心询问，他才告知近两天腹胀甚重，估计肝病再度恶化。这才想起，他自从幼时，就很容易腹胀，饮食不当，腹胀立起，我根本不该给他绿豆汤喝。安慰他是绿豆汤之错，他将信将疑，为了安慰他，也因为爷爷在乡下感冒，要求他回家照顾，回家之前，最好去做个检查。于是，立即带他去医院。
检查结果：
（1） 除胆囊毛糙，其它B超报告一切正常。无肝硬化之结论。
（2） 乙肝两对半所有指标均为阴性。
（3） 肝功能无任何异常，血糖正常。
想想十个多月前，我们全家无法不高兴。又想到爷爷需要人照顾，我的父母，立即购车票回老家。
回老家之前，再三嘱咐，回去之后，要注意饮食。然而乡下不比城里方便，又因为觉得病已痊愈，父亲很快恢复了他在老家时的饮食习惯，只吃大米、猪肉和青菜。
从来不愿回忆往事，从来也难免泪如泉涌。
在老家平安生活两年。某个傍晚，突然接到一亲友电话，言速回家，父亲再次病重，已经住院一周。
弟弟闻言随即赶回，并专程包车将父亲接到我们所在的城市，随即送入医院住院。那时，我的父亲，已是肝昏迷前期。
怎会突然间生此巨变。询问母亲，愕然得知，某晚父亲再次腹胀，于是照例让母亲去附近的诊所购买食母生。父亲自小就容易腹胀，后来食母生成他常用消胀之药。食母生用量较大，每次他都一次服用十几颗。那日晚上，父亲服下药物，不久感觉心中如有火烧，一夜未眠。次日细看母亲昨日所拿回药物，竟然是土霉素。事情已经过去多年，我也不想谴责谁，然而作为医生，怎能不十分小心。一次小小出错，很可能就能害人一命。
土霉素十分伤肝，父亲出现黄疸。没有太多异常症状，父亲仍然上班。一周之后，黄疸仍未消退，父亲骑车去十几里外的县城某院，去看黄疸。医生了解他的肝炎历史，以为他是肝病发作，于是信心十足，让他住院，告诉他只要住院一周，黄疸就可全消，所需花费，也仅千元。如此简单，父亲当即住院。
医院常用祛黄疸药物为茵栀黄，该药中医组成：茵陈、栀子、大黄，药性苦寒。热性黄疸，常收良效，然而倘若用错，其祸也多。
父亲只是黄疸，医院日日给用茵栀黄，初始两支，见其无效，加为三支，还是无效，加为六支。药物并非食物，岂是饿了多吃两碗就能吃饱。人之疾病，不知有多复杂，岂能撞了南墙也不知回头。如果无效，那么首先要怀疑是药不适合疾病的缘故，怎么以为加多就有效果。我可怜的父亲，在用药之后，一日日变糟，一周之后，出现昏迷早期症状，亲戚立即通知我和弟弟。
转眼间生此巨变。我日日守在父亲病床前。这边医院，用药还算可以，然而却仍然使用茵栀黄，小心提醒医生，却被告知，中药制成之后，已不再属于中药，应该遵循西医解释。怎么可能，来源于中药的制品，就不会再适应中医理论。何以不随便取一中药，制成之后，去退黄疸，何以采用中医千古退黄名方，制作西医的退黄疸药物。我无法相信此种理论，然而也无法将医生说服。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，仍然日日使用茵栀黄。
七天之后，父亲终于完全脱离肝昏迷症状。然而他的黄疸却还高踞不下，达到168，并且还在缓慢上升。他的腹水十分严重，肚子比人家怀胎十月还要大。醒来之后，他的情况再无改善，住院一月，仍然高度黄疸和腹水。与医生私下闲谈，医生言父亲肝脏已经硬化之极，不如人的拳头大，他全身的各种酶都紊乱，死亡可能瞬间到来。医生既已如此告知，那么西医的治疗必然不可能产生希望。而我，却想做最后的努力。也已再次山穷水尽，欠下巨额外债。我小心劝说父亲跟我回家，我一定要最后努力一把。
要求出院，医生断言，停止治疗父亲不可能活过一周。然而住在医院，他又能够活到几时，人生本来就好比赌博，既然知道此路根本不通，那么为何不重走它途，也许结局可能更糟，但毕竟还是残存那么一丝希望。我一定要努力。
出院回家，正如医生所估计，第三天父亲再次陷入肝昏迷，高烧不退，神志不清，频发抽搐。老家来人，要求速送回老家，准备后事，我却实在不甘心。
为治女儿哮喘，那时我已系统简略读过中医书籍。于是自己处方：
（1） 清开灵针剂。弟媳会注射，购买药物和盐水，让她兑好给他在家注射。
（2） 羚羊角粉 。兑水后灌服。
用药后父亲热度退去，抽搐止住，昏迷后的第三日下午，父亲成功醒来。
去新华书店，购买所有老中医关于腹水、黄疸等的医论医案，回来苦读，反复权衡，最终选择：柴胡桂枝干姜汤。并选择一民间偏方：陈葫芦。陈葫芦从老家找来，均为多年以前的葫芦。还去中医院制作一种药丸，主要药物为：鳖甲、龟板、生牡蛎
柴胡桂枝干姜汤每帖仅仅三元钱。父亲后来说他当初非常疑惑，根本不信，哪有三元钱的中药就能够治疗他如此之重的疾病。
服药一个月，父亲不仅仅腹水全消，黄疸全退，而且能够步行两三里路。可惜某次出去淋雨，导致头痛。后来又生腹泻。
为了消除父亲的头痛和后来的腹泻，读遍各家方书，到了后来，终于成功将之消除。头痛最后有效用方是升降散。
父亲后来过了一段太平时期，每日早晨出去散步，不熟悉他的人常常并不疑心他是个病人。大约一年半之后，冬日到来，母亲犹疑地告诉我，父亲身子渐重。总是缺乏经验，那时并不疑心，父亲的寿命即将走到尽头。只是每天早起，走到他的床边，总是悄悄听听他的呼吸，心中总是隐约担忧某天他不再醒来。
父亲也许也有预感，春节临近之前，他要求我用所学知识，为大家服务，全当积德，父亲如此说。说这话后没几天，某日夜晚，父亲突然呕吐，当即也给他止住，但次日晨，却发现他陷入昏迷中，送入医院急救。我的父亲，这次真的永远离去。

子欲养而亲不在，这是怎样的哀伤。辞去工作，我考入中医药大学，改行学医。

回顾父亲的病史，先是吃错，导致肝功能反复异常；然后医院用药失误，步步出错。而非乙肝病毒，造成最终的结局。所以努力控制着眼泪，完整记下他的病史，希望能给大家提醒。乙肝患者，很多时候，有别的根源，并非都是病毒之过。遇到事情，不要惊慌，一定要找到疾病之根，针对病根，进行治理。我至今仍然非常后悔，要是高考时候选择医学，何至于在父亲吃错土霉素之后，被当作乙肝治疗，导致肝脏急剧硬化，而使得元气大伤，直接导致他的寿命被缩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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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言难尽！